第一百七十七章 夠了

大部分人在被澆上金汁的第一刻還能堅持下去，可是再第二次被澆中的時候，就再也承受不住這種灼燒的痛苦。特別是那些百姓，他們沒有經受過嚴酷的訓練，本來就沒有辦法承受住這種痛苦。再加上他們穿的衣服多半早就破敗不堪，自然比穿著盔甲和軍衣和淮軍士卒受傷更重。

所以沒過多會他們就已經紛紛摔下雲梯，只剩下一些最為悍勇的選鋒軍士卒仍然在冒著箭雨和金汁往上沖。對於這些拿著刀的士卒，是萬萬不可讓他們爬上來的。否則哪怕只是爬上來一個，都可能讓整個城頭出現不可逆轉的危難。

所以城頭上的城衛軍冒著箭雨搬起滾木朝著雲梯砸過去，在舉起滾木的時候他們沒有任何防護，只能硬生生的用血肉之軀去抵抗土山上射過來的箭雨。很多人被射死，沒被射死只是受傷的咬著牙忍住痛苦。當滾木被扔下去以後，他們才叫出聲響癱倒在地。

雲梯能夠被架到城頭，除了高度足夠以外，還都比較輕便，否則無法搬運。這種雲梯能夠承受住人的重量，卻無法承受滾木和礌石的沖擊力。礌石還有砸偏了的可能，滾木卻不會出現這種情況。

以滾木的長度橫著扔下去，一砸就是數架雲梯。雲梯上的人要麽直接被沈重的滾木砸的吐血，要麽就是直接隨著雲梯一塊被砸下雲梯。看著城下血肉模糊的屍體，姬行嘆了口氣，卻也沒有多說什麽。

他回到城樓，然後跟君襄公匯報：“果然不出君姬的料想，城外的淮軍逼迫百姓參與蟻附攻城。為了保住城池不被拿下，我只好下令將士無差別攻擊任何城下的人。淮軍死傷慘重，不過死去最多的卻是無辜的百姓。”

君襄公一貫仁慈，聽了這話，忍不住嘆了口氣：“唉，這可如何是好。他們都是寡人的子民，寡人非但無法保護他們，他們還因我而死。這，這，這可如何是好啊。”

君姬上前給君襄公捶捶肩，勸慰道：“這些百姓怎麽是因為父王死的，分明是因為淮恒侯而死。等我們抓到淮恒侯以後，將他淩遲處死，自然可以告慰死去的英靈。”

“唉，沒辦法，也只好這麽做了。淮恒侯這個匹夫，天下苦其久矣。不是不報時候未到，寡人一定要等著看看他到底是何下場。”

看到君襄公沒事，君姬就跟大將軍說道：“外面的事情，還得大將軍做主。如若無事，大將軍就去外頭繼續督戰吧。”

君姬這麽說，君襄公也沒有別的話，想必是同意了君姬的想法，姬行點點頭，然後出了門。等他走後，坐在那裏一直沒說話的姬放忍不住好好地喘了幾口大氣：“姬行好歹也是一個大將軍，身上怎麽臭成這樣。要不是為了保持儲君的風度，我早就吐出來了。父王和姐姐，你們兩個聞不到嗎？”

“城頭上現在到處是死人，血腥味和屍體的腐臭味道都在外面飄散。就更不用說那金汁了，一直在熬煮，味道更是難聞。如果不是殿內燃著熏香，味道肯定早就飄散進來了。可是我們是王室，自然有我們的風度。大將軍在城頭督戰，才染上這股味道，我們怎麽能嘲笑他呢？”

“對啊，放兒，這可是你的不對。虧著你還能忍住，要是剛才表現出來不滿的樣子，可是會得罪大將軍的。他是外面那些正在血戰的士卒的代表，得罪了他也就是得罪了所有的士卒。你的城府還得好好修煉，現在根本就不到家。如果你在忍不住，幹脆就直接在外面待會。久在鮑肆不聞其臭，你在外面呆慣了就聞不到了。”

姬放一聽這話，簡直比殺了他要害怕，臉色都發白了。他連忙擺手：“不要不要，我可不要出去，那樣還不如殺了我呢。”

“如果城頭被拿下，我們就得逃出城。一路上會受盡苦頭，說不定身上會變得比姬行更臭，到時候你又能怎麽逃避呢？”

君姬說的話都是治病的良藥，奈何味道太苦，姬放是無論如何都不會下咽的。他梗著脖子喊道：“要去你去，我可不攔你。”

這種激將法太過於小兒科，君姬自然不會受他的激。她只是拍拍手，就有人從門外進來：“屬下參見國君、儲君、君姬。”

“多事之秋，不用行這些俗禮。外面怎麽樣了？”

“正如大將軍所言，城外的百姓損失慘重。淮軍也有損失，架起來能有百人之多。”

聽到這個數字，君姬搖搖頭：“一次攻擊，不過只是損失百人。城外的淮軍那麽多，君子城可承受不住那麽多次攻擊。你可有破敵之法？”

“城外的百姓都是烏合之眾，沒有任何統領。所以無論射殺多少百姓，都不會對剩下的百姓有什麽影響。所以只要淮軍還在，就能逼迫他們繼續攻城。他們不會停止攻城的，直到最後全部死光。圍城的只是淮軍的步軍，馬軍卻不知去向。我懷疑他們還在打草谷，會繼續帶來更多的百姓。所以守城之戰只會越來越難，情況真的在惡化。”

姬放性子不夠沈穩，在君姬之前就搶先向尉遲泰問道：“你說了這麽多，就是說自己也沒有辦法嘍？”

“是的，除了執行先前的計劃以外，似乎沒有別的可能。”

君姬看到姬放還要再問，就揮手示意他住嘴。然後自己問道：“依你看，城衛軍還能堅持幾天？”

“三天，最多三天。”

“啊。才三天？”姬放罵道，“我君子國養他們這麽久，他們就給我守三天？”

“住嘴，聽你姐姐說。”

君襄公的話，姬放還是不敢不聽的。他不敢大聲罵，就在那裏小聲叨叨，也沒人搭理他。君姬跟尉遲泰說道：“城頭上的事情，你先不要管了。你給我去人市找乞活軍的姜鐵心，看看這支乞活軍到底有幾分本事，能不能在三日之內作戰？”

“末將遵命。”

尉遲泰接到此令，不敢有絲毫的怠慢。立刻下了城頭，然後騎馬來到人市，也就是現在的乞活軍校場。這家夥來的時候，乞活軍正在訓練軍姿。

看到數千人站在烈日下紋絲不動，每個人的身子下面都有一灘汗水滴下形成的水窪。尉遲泰雖然不知道姜鐵心在搞什麽名堂，但是他有一點很清楚。能夠有如此強悍的意志和組織程度的一群人，就算手頭沒有兵器，也不能將其稱之為百姓了。這些人真的成了兵，而且鬥志似乎一點也不比在城頭血戰的城衛軍差。

尉遲泰拿著腰牌在衛兵的帶領下找到姜鐵心，發現這家夥似乎剛從午睡中醒來，正在揉搓著自己睡眼朦朧的眼睛。他也不客氣，隨意找了一把椅子坐下，然後就那麽冷冷的看著尉遲泰。

到底也是在戰場上廝殺過的人，尉遲泰的眼睛殺氣很濃，普通人根本就承受不住跟他的對視。不過姜鐵心倒是滿不在乎，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。先漱了漱口，然後咽下幾口濃茶，讓自己變得清醒起來。之後他看著尉遲泰笑道：“城頭還能守幾天？”

“最多三天。”

“夠了。你走吧。”

尉遲泰一聽這話，就一股火氣湧上心頭：“城頭上的人在血戰，你卻在此逍遙。又是午睡又是喝茶，你怎麽不再叫來幾個唱曲捏背的人來伺候你？我看你還不如外面那些站在太陽底下曝曬的乞活軍士卒，至少他們不會違抗軍令，在太陽底下付出自己的汗水。可是你呢，你又做了什麽？”

面對暴跳如雷的尉遲泰，姜鐵心還是不緊不慢的說道：“你這一輩子可能就是一個將軍了，永遠也無法成為一個合格的統帥。你雖然訓練黑甲軍也算得力，卻並不真的懂得練兵。有的時候，一個以身作則的軍官，未必就是一個合格的軍官。你看到我在此處歇息，卻忘記了外面那些訓練有素的士卒正是我訓練出來的。”

“他們是很聽話，我也承認你有一套。可是你讓他們傻站在外面有什麽用，平白無故的消耗他們的體力。現在君子城裏的每一個人都是有用的，沒有必要讓你來浪費。”

姜鐵心一攤手，很是無奈的說道：“你來此不是做客的，無非就是替君姬來打探乞活軍的情況的。你把自己看到的一切說給君姬聽就夠了，沒必要在這跟我多說一些什麽。如果君姬問起我的話，就把剛才的話告訴她。”

姜鐵心只是要給伍長的時候，尉遲泰都拿他沒什麽辦法。這會對方的爵位和軍銜都比他高，他就更沒辦法了。他只能騎馬回去稟報君姬：“姜鐵心很狂妄，他問了城頭還能守三天以後，只回了兩個字，夠了。”

“夠了，三天的時間還能說出這話，這小子倒是挺自大的。那我問你，乞活軍的軍心和實力如何，可否一戰？”

盡管對姜鐵心不滿，尉遲泰還是實話實說：“可戰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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